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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子研究院是经国务院(国办函〔1996〕66号)批准设立的儒学研究专门机构,副厅级建制。孔子研究院的建设发展,历来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关心和重视。2013年11月26日,习近平总书记视察孔子研究院,发出大力弘扬中华     [ 更多 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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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礼之本”释读
发布日期: 2017-07-14 浏览次数:120 来源:孔子文化季刊 作者:魏衍华
    孔子说:“不学礼,无以立。”(《论语•季氏》)意思是说,不学习社会中最基本的礼仪规范,在社会上就无法立足。其实,孔子此语不仅是对弟子门人所提出的要求,而且也是对国人举手投足间都应遵守礼仪规范的一种期许,以免因失礼为他人所讥笑。在孔子儒学的影响下,两千多年来,国人多遵守礼制,循礼而动。这种举世皆重礼的传统与风俗,使“礼”在中国传统社会和传统文化中占据举足轻重的位置,也逐渐使我们这个国度打上了“礼仪之邦”的烙印。当然,由于中国礼的起源、形成与发展都经历了漫长的过程,其内涵和外延也在不断地发展与演变。正因如此,我们所讲的“礼”之仪在中华文化的上古时期、春秋战国时期,以及秦汉时期自然都存在着“同”与“异”的差别。
    尽管不同时代的礼仪都会发生变化,但具体礼仪制定的依据则是一贯的和不变的。正如子张向老师请教“百世可知”的问题时,孔子以三代之礼为例,说:“殷因于夏礼,所损益,可知也;周因于殷礼,所损益,可知也;其或继周者,虽百世可知也。”(《论语•为政》)孔子认为,根据夏、商、周三代礼制“损益”的情况,是能够推衍出“百世”之后礼制的。孔子为何如此的自信?他从千年礼仪嬗变中发现了怎样的规律?由于文献中没有记载,所以破解这一难题就成为历代学者的核心任务。其中,以东汉时期经学大师马融的诠释为代表。马融在注解《论语》“子张问百世可知”章时说:“所因谓三纲五常,所损益谓文质三统。”此后,三国时期何晏的《论语集解》、南朝时期皇侃的《论语义疏》、宋代时期邢昺的《论语注疏》和朱熹的《论语集注》等都持相似观点,如朱熹说:“三纲五常,礼之大体,三代相继,皆因之而不能变。”可见,马融的观点对后世的影响非常大,甚至深入人们的灵魂。当然,还有不少学者另辟蹊径,提出不同见解,如明末清初学者顾炎武在《日知录》中说:“亲亲也,尊尊也,长长也,男女有别,此其不可得与民变者也。”又如清代时期的戴望在《戴氏论语小疏》中认为所因是“若君南面臣北面,皮弁素绩”。
    其实,按照我们的理解,礼应有广义和狭义之分。孔子所说的“礼”是主“分”的,强调的是名分等级,而其外在的礼仪、礼制和礼俗,则是其本质的外在表征,即《礼记•礼运》中所说的“礼达而分定”。与具体的礼仪形式相比,孔子儒家更注重对礼之本、礼之义的追问与探求,且对能追寻到本质的弟子给予特别的褒奖或期许。如林放向其请教“礼之本”,孔子称赞说:“大哉问!礼,与其奢也,宁俭;丧,与其易也,宁戚。”(《论语•八佾》)又如子夏请教《诗经》中“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,素以为绚”一语的内涵时,他答以“绘事后素”。当子夏说出“礼后乎”的理解时,他赞叹说:“起予者商也,始可与言诗已矣。”(《论语•八佾》)由此可见,虽然孔子儒家极为重视具体的礼仪形式,如曾批评子贡“尔爱其羊,我爱其礼”(《论语•八佾》),但当有弟子能理解礼仪的本质与内核时,他总会表现出无比兴奋的心境。
    那么,孔子所说的“礼之本”究竟何指?传世文献中并没有留下明确的阐述。我们只能从其同时代其他贤哲的论述中获得参考信息,这一时期有睿智的士大夫开始探讨“礼”的分层问题,据《左传》昭公五年记载,鲁昭公到晋国,从“郊劳”到“赠贿”的礼仪都符合周礼,但晋大夫叔向仍给予其“不知礼”的评价,说:“是仪也,不可谓礼。礼所以守其国,行其政令,无失其民者也。”叔向认为,守其国、行其政令和无失其民才是礼之根本,才是政治的根基。然而,鲁昭公所执掌的鲁国则是“政令在家,不能取也;有子家羁,弗能用也;奸大国之盟,陵虐小国;利人之难,不知其私;公室四分,民食于他;思莫在公,不图其终。”作为国君,不将精力用于扭转国内混乱的政局,只是注重“屑屑焉习仪”,最终掌握的只能是礼之“末”,与“善于礼”有本质区别,所以不能被称为“知礼”。
    无独有偶,据《左传》昭公七年记载,鲁昭公三月曾到楚国,由执政大夫孟僖子相礼。然而,孟僖子却有辱使命,其相礼的程序并未能体现出鲁国应有的“礼仪之邦”风范,即“孟僖子病不能相礼,乃讲学之,苟能从礼者。”临终前还特意召集其家中的大夫,嘱咐他们说:“礼,人之干也。无礼,无以立。……我若获没,必属说与何忌于夫子,使事之,而学礼焉,以定其位。”最终孟懿子和南宫敬叔都跟随孔子学习礼乐。而孔子也给予孟僖子以极高的评价,说:“能补过者,君子也。《诗》曰:‘君子是则是效。’孟僖子可则效已矣。”在孔子看来,尽管孟僖子在懂礼、用礼上有所欠缺,甚至不懂得礼之本的内涵,但这种学习精神值得孔门弟子及后世学习与效法。
    由于以鲁昭公为代表的精英阶层熟悉“礼仪”,且社会上出现了“礼经三百,威仪三千”(《礼记•中庸》)的复杂礼文。有学者据此否认春秋时期的“礼崩乐坏”,认为此论断应当予以修正,如杨文胜先生说:“礼制是在由简致繁地发展着的,到了春秋时期达到了其鼎盛。鼎盛期的礼涉及到人们生产、生活的方方面面,极其繁琐。所谓‘礼经三百,曲礼三千’,礼的繁缛不仅不是礼的崩坏,恰恰说明了其制度的健全。”(《春秋时代“礼崩乐坏”了吗?》,《史学月刊》2003年第9期)这一时期看似鼎盛的礼乐,实际上只是礼仪和文献的繁荣,现实生活中人们对支撑礼仪的根基——礼义——置若罔闻,致使上层社会成员我行我素,出现了诸如季孙氏“八佾舞于庭”、“旅于泰山”和三家者“以《雍》彻”(《论语•八佾》)等僭越礼制行为,并遭到孔子儒家的极力批判。应该说,春秋时期人们不深究、不遵循礼义,才是“礼坏乐崩”的本意。
    孔子去世后,孔门弟子开始分化。其中,侧重于礼学传承的战国儒者逐渐展开对何谓“礼之本”的阐释,以战国时期的大儒荀子为代表。荀子明确提出“礼有三本”说,他说:“天地者,生之本也;先祖者,类之本也;君师者,治之本也。无天地,恶生?无先祖,恶出?无君师,恶治?三者偏亡焉,无安人。故礼上事天,下事地,尊先祖,而隆君师。是礼之三本也。”(《荀子•礼论》)荀子认为,天地和祖先是历代都要祭祀的对象,君王和老师是现实世界中务必敬畏的对象,社会要安定三者缺一不可。职是之故,为了政治稳定,社会和谐,历代圣王“制礼作乐”时都将其视为根本,并制定出最隆重的礼仪。虽然夏、商、周三代的具体礼仪多少存在一些差异,但无一例外地都将这三类“礼”视为核心,自然也被荀子视为“礼之本”。
    除荀子外,不少孔门后学甚至孔子本人都曾参与到礼学典籍的研读之中,且有可能将其读书心得记录下来。如《史记•孔子世家》有“故《书传》、《礼记》自孔氏始”的记载,此处的“《礼记》”自然不可能是西汉时期戴德、戴圣所编的传世本《礼记》,而是戴氏汇编前单篇流传的读《礼》笔记。传世本《礼记》中仍有不少篇章涉及“礼之本”问题,如《昏义》《礼器》《礼运》等。由于这些篇写于不同时代、出自不同学者之手,所得“礼之本”的本意自然存在很大差异。《礼记•昏义》中强调“昏礼者,礼之本也”,说:“男女有别,而后夫妇有义;夫妇有义,而后父子有亲;父子有亲,而后君臣有正。故曰:‘昏礼者,礼之本也。’”此篇认为,人生礼仪以冠礼为开端,以昏礼为根本,以丧祭礼为隆重,以朝聘礼为尊敬,以射与乡饮酒礼为亲和,而这也是圣王“制礼作乐”时所坚守的总原则。
    如果说《昏义》篇是从“合两姓之好”的角度强调婚礼“敬慎重正”根本性的话,那么《礼器》篇则是从礼功用角度强调“时为大”的重要性,说:“先王之立礼也,有本有文。忠信,礼之本也;义理,礼之文也。无本不立,无文不行。礼也者,和于天时,设于地财,顺于鬼神,和于人心,理万物者也。是故天时有生也,地理有宜也,人官有能也,物曲有利也。故天不生,地不养,君子不以为礼,鬼神弗飨也。”该篇作者把“忠信”和“义理”分别视为礼之“本”与“文”,且认为二者相辅相成,缺一不可。如清代学者孙希旦在《礼记集解》中说:“此篇以忠信、义理言礼,而归重于忠信;以内心、外心言礼之文,而归重于内心。”(孙希旦撰,沈啸寰、王星贤点校:《礼记集解》,中华书局,1989年,第624页)由此可见,《礼器》篇则把“忠信”释为“礼之本”。
    尽管《礼记•礼运》篇并没有直接诠释“礼之本”的内涵,但孔子在与言偃的问对中论述了“礼”关乎“天道”与“人情”问题。孔子说:“夫礼,先王以承天之道,以治人之情,故失之者死,得之者生。……夫礼,必本于天,殽于地,列于鬼神,达于丧、祭、射、御、冠、昏、朝、聘。”所谓的“承天之道”,是说自然秩序是圣王制定礼的根本;所谓的“治人之情”,是说人伦日用则是圣王制礼作乐的前提。南宋学者应镛说:“礼之大原出于天,故推其所自出而本之。效法之谓地,故因其成法而效之。列于鬼神,充塞乾坤,昭布森列而不可遗。……法于天地鬼神者,所以承天之道;达于天下国家者,所以治人情。”(孙希旦撰,沈啸寰、王星贤点校:《礼记集解》,第585页)虽然《礼运》篇并未直接将“天地之道”释为“礼之本”,但依据天道与人情以规划、制定礼仪的本意已经呼之欲出,可以视其为最接近孔子“礼之本”的诠释。(原载:《孔子文化季刊》2017年第1期 作者:魏衍华,孔子研究院助理研究员,山东省泰山学者青年专家)